洛克菲勒中心大厦设计者，Flagrant Delit. 1975. Courtesy 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克莱斯勒大厦和帝国大厦瘫软地倒在床上，洛克菲勒大厦破门而入，以目光扫射着二位。床头的自由女神火炬、写着GOODYEAR的避孕套、床下的曼哈顿网格、窗外瞪大眼睛欣赏闹剧的人们。

马德隆·弗里森多普Madelon Vriesendorp.

荷兰艺术家，画家，雕塑家和艺术收藏家

1978年第一版《癫狂的纽约》便用这张画作作为封面。马德隆·弗里森多普画作中的隐喻、讽刺、以及黑色幽默，与库哈斯早期辛辣、戏谑、再加一点点癫狂的风范不谋而合。《捉奸在床》以极具超现实风格、弗洛伊德式的画面，为书本的叙事提供了极具标志性的图像；而《癫狂的纽约》的巨大成功，也使这幅画作深入人心。

癫狂的纽约.1978.

兴许是二人离婚的缘故，1994年再版的《癫狂的纽约》将封面改为了洛克菲勒中心的黑白照片。但直到今天，提及《癫狂的纽约》一书，脑海中定会浮现这幅《捉奸在床》。

癫狂的纽约.1994.

在进入正题前，请留下五分钟，欣赏这一极为有趣的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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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奸在床

影片的一开始，开门见山，两栋摩天大楼——帝国大厦和克莱斯勒大厦上演一出风流韵事。

而本应在房间内的“人”，密密麻麻地矗立窗外，两眼放光地窥视着。

紧接着洛克菲勒中心破门而入，捉奸在床。

马德隆在讲述这个摩天大楼之间的狗血故事时，并没有抽象地示意三栋大楼，而是指名道姓。因而必须探究“为什么特别选这三栋摩天大楼？”、“为什么一定是洛克菲勒中心捉奸？”，才能更好地理解其故事的隐喻。

库哈斯在书中，将曼哈顿对于摩天大楼的狂热分为几个阶段：梦境阶段、潜意识阶段、意识阶段。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厦都诞生于曼哈顿主义的潜意识阶段。

曼哈顿主义的潜意识阶段

所谓潜意识，即此时的曼哈顿对于“拥挤文化”呈现出的是一种冲动的、纯粹的、未理论化的狂热。库哈斯用化妆舞会形容这一阶段：

“对个性的渴望和极端的独创性并不危害集体的表现，他们实际上是后者的条件之一。……纽约的建筑师通过驱动摩天楼引人入胜的竞争，已经将所有人变成了他们的批评团，那是这座城市持久的建筑悬念的秘密。”

曼哈顿建筑师们的化妆舞会——扮成摩天大楼的样子

这些争奇斗艳的摩天大楼，不仅仅是建筑师的作品，更是建筑师本人。或许在曼哈顿网格上拔地而起的，不是一栋栋建筑物，而是一个个穿着华贵礼服的建筑师，讨着所有人的欢心。

至于内部？没人关心。

动画中帝国大厦和克莱斯勒大厦之间露骨的性交场景便得以解释。性交象征的既是两者之间的博弈和对抗，同时又是双方的愉悦和共赢。摩天大楼以及其背后的建筑师与资本，在争奇斗艳、桃色新闻之中，给所有人上演了一场引人入胜的好戏。

这一饱含“原始欲望”的过程，被充分地公开化、娱乐化、商业化，意为对物质主义文化、机器的力量、商业的价值毫无保留地接受，甚至崇拜。整个曼哈顿都是这场好戏的观众，而正是这种“奇观和新奇”孕育着市场经济茁壮成长。

曼哈顿主义成为范式

洛克菲勒中心，则是曼哈顿主义意识阶段的产物。在经历对拥挤文化、奇观文化的冲动性狂热后，洛克菲勒大厦是理论化的、目的性极其明确的曼哈顿主义。书中这样叙述洛克菲勒中心：

“洛克菲勒中心的中心——最终的、确定无疑的曼哈顿的第一幢产业。”

洛克菲勒中心并不是由某个建筑师设计的，而是由“建筑师协作组”集思广益产生的。这个协作组几乎囊括了当时纽约最著名的摩天大楼设计师们。

建筑协作会和开发商正商讨洛克菲勒中心的设计

然而，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正在设计中的洛克菲勒中心再也无法以“对拥挤文化的狂热”这种一厢情愿的理由，花掉两亿五千万美元。

“每一个和洛克菲勒中心相关的人都清楚，他正在洛克菲勒城的成功上押下他的职业声誉、他的未来事业。……或多或少地，他们对曼哈顿已经发展出的现有建筑负有责任。现在，他们将不得不发起一场条分缕析的战役，从区划体积建筑外廓构成的不可见岩石中，雕镂出曼哈顿最终的范型 ：所有不可见的片段都将就以下的方面被具体化：活动、形式、材质、服务、结构、装饰、象征主义和金融。

洛克菲勒中心（ Rockefeller Center）是位于美国纽约州纽约市第五大道的一个由数个摩天大楼组成的复合设施。http://baike.baidu.com/view/37288.htm 可以去这个网址看具体的介绍

山岭必须成为建筑。”

当然不对.Rockefeller Center, 在纽约, 围绕着这栋楼的是48, 51街和第五和第七大道. 在纽约很标志性的建筑.

因而“捉奸”，笔者认为，并非是指洛克菲勒中心与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厦其中任何一方有契约关系。更应理解为，洛克菲勒中心一方面抓住了对“拥挤文化”的原始冲动，一方面又对这种原始冲动进行道德上的谴责。因此其致力于将“曼哈顿主义”理论化、合法化、道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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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恋的自由女神

“捉奸在床”的部分，只是影片的开头，其更多的笔墨落在后半部分，展现了一幅更大的图景。

“捉奸”之后，床头柜上的一束火炬化身为自由女神走了出来。值得注意的是，这束火炬是整部影片的第一个镜头。这束火炬即是自由女神手中的火炬，意为自由之光照亮世界。

对“自由”这一概念的膜拜，根植于资本主义所倡导的自由市场经济。而自由女神作为曼哈顿乃至美国精神性的雕塑，更带有强烈的政治象征，因此短片中用其隐喻“曼哈顿主义”背后的资本主义文化。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自由女神的火炬

起初这束火炬仅仅是一个床头灯，但却渲染了房间内暧昧、温暖的气氛，似乎引诱着、大厦间性交的发生。如刚才所说，曼哈顿主义起初是原始的、潜意识的、非理论化的，是在人们的狂热中逐渐被滋养长大的。影片中这束自由女神的火炬，清晰地指向了这种狂热背后的原因——即自由资本主义下对资本的狂热。

但在潜意识阶段，意识形态还仅仅是诱导性的。

当洛克菲勒中心破门而入，标志着这种暧昧不再藏在狭小的房间内，一种从前上不了台面的欢愉成为了新的理论追求。此时，床头的火炬化身成为自由女神。她大步走着，丝毫不在意衣服被刮破，暴露真实的自己。她毫不掩饰地在镜前搔首弄姿，欣赏着自己的美丽胴体。

此时，自由女神所象征的意识形态，是绝对自恋的。对资本、对拥挤文化、对即时快感的狂热不再是非道德的、非纯洁的，而相反成为了一种绝对的道德、一种绝对的美。

突然洪水涌入，性交发生的“场地”——床，显露出曼哈顿的形状。笔者认为，这里的洪水可以隐喻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至此，在“拥挤文化”的支配下，曼哈顿最终的网格城市形态基本定型；而同时，也走向萧条。刚刚还活力满满的帝国大厦和克莱斯勒大厦也被这一场“大萧条”泼了冷水、淋成了落汤鸡。

然而这一切似乎和自由女神无关。自恋的自由女神看了一眼时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丝毫不留恋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场洪水（大萧条）丝毫没有影响自由女神（资本主义文化）的自信，她大步走着，迈向更高的楼、更拥挤的城市。资本主义文化从曼哈顿走向全美国、从美国走向全世界。

而事实证明，摩天大楼热也的确席卷了全球。

洛克菲勒中心，不得不讲讲它的主要建筑师哈里逊，他是美国建筑家，也是美国国际主义风格建筑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于1895年9月28日生于马萨诸塞州的沃斯特（Worcdder），1981年12月2日于纽约去世。哈里逊从小喜欢美术和建。

毁灭

当高无可高、挤无再挤的时候，城市将会如何？自由的资本主义将会走向何处？

马德隆·弗里森多普给出了既悲观又乐观的回答——毁灭，然后重生。

书中写道：

“向着浑然人造世界的神话境地，大都会狂飙突进，以至于它和人类的欲求不谋而合。大都会是部会使人上瘾的机器，除非它自己同时也提供出路，否则人们便无处可逃。”

自由资本主义的一大弊端是：群体的非理性。而对摩天大楼的狂热，正是这一非理性的直接体现。

当对大都会的崇拜达到了极致，纵使新的地壳覆盖地球，城市也能孕育出太阳，摩天大楼也能破土而出。然而极致终将走向毁灭。过度的剥削和消耗，必将走向社会结构和秩序的失衡，进而导致自身的毁灭。

哈里逊成了洛克菲勒家族的首席建筑师，洛克菲勒中心这个项目直接由洛克菲勒集团的尼尔逊“洛克菲勒管理。洛克菲勒中心在开发的时候还没有定名称的，洛克菲勒家族的首席公共关系总经理埃维”李（IvyLee）建议用“洛克菲勒中心”来命名这。

一道闪电劈下，摩天大楼碎裂。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摩天大楼是“空心的”、只有一层躯壳的。马德隆在这里再一次清晰地点明了摩天大楼的“雕塑性”。即人们所崇拜的仅仅是摩天大楼的表象，而不是摩天大楼的内部空间。

库哈斯也在书中讽刺了帝国大厦内部空间的“枯燥无味”。

“帝国大厦没有内容，这座建筑只是一个外壳。表皮即是一切，或者几乎一切。”

“它曾是，现在也是，名副其实地毫无思想。”

从摩天大楼“华而不实”的壳中走出来的不是人、不是空间，而是自由女神——政治性的意识形态。从始至终，摩天大厦的内核，都是、且只是——资本主义文化。

自由女神在电闪雷鸣下呜嚎着跪倒在地，走向分裂，曼哈顿从她身体中流出，一起流向地狱之火。

然而天旋地转，新的自由女神以婴儿诞生，以无辜的眼神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轮回

我想没有什么能比库哈斯的文字更能精准地表述马德隆影片的结尾，请允许我引用：

“曼哈顿是进步的剧场。

它的主角是‘席卷一切的法则’（资本主义文化），剧情是‘茹毛饮血让位给温文尔雅’。

基于这样的前定，它的未来可以无止境地推演：既然席卷一切的法则从无休止，那么今朝的温文尔雅就难免是明日的茹毛饮血。

如此，有别于通常的剧情设定，表演将永无休止，也不会被推进：它只能是单一主题的循环往复：创造和毁灭无可挽回地扭结，无穷无尽地重演。

在这奇观中，唯一的悬念就是演出气氛的时常波动。”

《捉奸在床》动画背景.马德隆作.1979.

自由之梦Dream of Liberty. 马德隆作. 1974